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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球知识局
文字 | 无刺王冠龙
校对 | 朝乾 编辑 | Alicia
最近 3 个月来，国际金价一路震荡上升，从每盎司3800 美元上升到 4500 元左右。疯狂的金价，让全球的淘金者陷入疯狂。一些原本不具备开采价值的金矿，也都重新开张。
我作为海外淘金的一线从业人员，这几年的经历，简直如同过山车。
我还记得 2019 年夏天，一队瑞士地质学家来到了我所在的Rio Sucio 河。他们操作着无人机，拿着各种勘探和测绘仪器，在河边呆了三周。
那时候我就站在他们身后，心想，这回有戏了，说不定有大公司要收购我的矿区。
三周后他们给了我一份报告，结论是：经济上不可行。
我把报告放在了柜子里。那是 2019 年，伦敦金价大概在每盎司1400 美元左右。我当时的想法是：行吧，也许我该转行了。
六年后的今天，我重新翻出那份报告，嘴角上扬。同样的矿区，同样的地质条件。现在金价在3800 到 4500之间摇晃。
有多少人后悔没买？（图：壹图网）▼
那些瑞士人写的"不可行"，现在已经变成了每月几十万美元的利润。
停工五年，一朝重启
我得先解释一下我做的是什么——砂金采矿。这是采矿业里最低端、最粗放的东西。
黄金，大自然已经给筛选好了，就混在河沙和卵石里。不需要炸药，不需要钻机，只需要几台挖掘机、几套重力分离台，加上一群不怕脏不怕苦的工人。技术含量接近零，启动资金几十万美元就够。
属实是我来我也行（图：壹图网）▼
但凡事都有正反两面，搞砂金的风险，有可能是品位贼低。我这片区域，一立方米砂石料中大概含不到 0.1 克黄金。
这是什么概念？就是说我每处理10 立方米的砂石料，才能提出不到 1 克的金子。
2015 年的时候，我算过一笔账。处理一方砂石料的成本大概多少？柴油费 20 块，人工 20 块，机器折旧和维护 10 块，加起来差不多 50 块钱。而我拿到的金子，按每盎司 1200 美元的价格，也就 20 块钱人民币。
这不是赔钱，而是在侮辱自己。
2015 年的冬天，我决定关闭设备。我手下有 30 个人，最后只剩下我自己。
当时我的工人们开始找别的活儿干，有的去种可可豆，有的去打猎，有的干脆回到秘鲁老家了。我的同行胡安，原来有 80 个工人，后来全散了。他卖掉了设备，去利马开了个小餐馆。
这一停就是三年。三年啊，我每天就是看着机器生锈，看着河流继续往下流，看着自己的梦想缓缓沉没。
然后金价开始往上走。2020 年突破 2000，2023 年冲到 3000，现在在 3800 到 4500 之间摇晃。
同样的一方沙子，里面的金子现在值 85 块钱。成本没变，还是 50 块。利润空间突然从负数变成了正数。从"完全不可能"变成了"可以赚钱"。
2023 年底的时候，我决定重新启动机器。
我找回了一些原来的工人，又招了新人。当我把设备的柴油马达启动的那一刻，那个声音我已经五年没听过了。我的新工人里卡多眼睛里闪着光，他对我说，"老板，这声音真好听。"
我知道他的意思——他又有工作了，又有希望了。
他又有工作了，又有希望了
（图：淘金工人，壹图网）▼
砂金采矿和岩金采矿是两码事。砂金，就是黄金已经在河里等着我，启动快，但产量分散。我这边一个采矿点每月产量可能就几公斤。
而岩金矿则完全不同，金子深埋在坚硬的岩石中，你需要用炸药炸，用钻机钻，然后用复杂的化学方法提金。我虽然没做过，但我认识的人做过。
一个岩金矿山的建设周期是 3 到 5 年，前期投资可能几亿人民币。但一旦建成，产量就稳定得多。我听说澳大利亚那些大金矿，年产几十、上百吨。
从地质学讲，这两种矿是有联系的。岩金矿被风化了，被河流搬运，最后沉积在河床，就成了砂金。所以，我这边有砂金，往往意味着上游有规模更大的岩金矿体。
澳大利亚露天金矿（图：壹图网）▼
这一波高金价，把两种金矿同时激活了，但激活的节奏完全不同。
我的砂金矿像快速反应部队，三个月内就能建立采矿点，再过两个月就能产出黄金。但那些大的岩金矿，要过好几年才能出金。
全球各地的矿山，同时苏醒
我这五年在河边工作的时候，眼看着周围的矿点在起变化。五年前，这片区域就我一个采矿点在运作。现在呢？我数过，至少有二十多个，最近的也就三公里远。
我有朋友在全球各地，他们都告诉我同样的故事。
在非洲，刚果（金）的卡萨伊河，是全球最大的砂金聚集区之一。这条河的冲积系统特别发达，沙层有十几米厚，含金量相对较高。加纳的沃尔特河、塞内加尔和几内亚的各大河流，也大都如此。
刚果（金）的金矿资源，就是这么干的
（图：壹图网）▼
这些地方在 2015 到 2020 年间几乎没有采矿活动，但我朋友说，现在有 3000 到 5000 个采矿点在运作，大部分是最近两三年才启动的。
在亚洲，菲律宾的民答那峨岛有我的一个朋友，他跟我说，那边的砂金采集活动正在快速增加。印尼的苏门答腊和加里曼丹，马来半岛，都有历史悠久的采金活动。这些地方的矿山，在金价低迷时期都停了，现在也都动起来了。
中国虽然监管较严，但听我云南的朋友说，贵州、云南、广西的河流砂金采集活动，也在快速增加。
听他说，有些地方甚至开始用高压水枪冲沙子了。这种做法成本极低，但对环境的破坏很大。我问他，当地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，他说："当金价足够高的时候，没人在乎环保，只在乎能不能赚钱。"
手法还相当原始，古法手搓
在我最熟悉的南美，秘鲁、厄瓜多尔，我所在的哥伦比亚、玻利维亚，在这四个国家的亚马孙盆地地区，采矿点可能有一万个以上。
秘鲁的马德雷德迪奥斯地区，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采矿营地，几千个采矿点密集在一起。我常去那边，在我这五年的观察中，采矿活动确实在急速增加。
我这片区域的情况最能说明问题。现在，Rio Sucio 河床上的各个地方都有挖掘机在运作。这意味着激烈的竞争。毕竟河沙是有限的，我在挖，你也在挖，沙子越挖越少。有时候，我们的采矿范围靠得很近，甚至发生过冲突。
有一次，一个秘鲁的采矿队和本地的采矿队因为争一块地打过架，当地的黑社会"海湾帮"来平事儿，双方都被罚了钱。这就是竞争带来的残酷现实。
非法采金和合法采金，哪个更多，很难说
（图：秘鲁的非法采矿者，壹图网）▼
西伯利亚的疯狂赌局
砂金矿的故事只是表面。真正疯狂的，是我朋友张哥在做的事儿。张哥是云南人，做矿产生意。他最近频繁往返莫斯科，在谈一个西伯利亚的矿山项目。
他有一次来我这儿，通过卫星地图，指给我看几个黑点，说那就是他的目标矿区。其中一个在雅库茨克附近，地质调查说储量 200 吨，品位平均每吨 8 克。
西伯利亚，雅库茨克金矿（图：壹图网）▼
"按照 4000 美元一克"，他用手指点着屏幕，"要是我能一年产 10 吨，那就是 4000 多万美元的收入。"
"回本要多久？"我问。
"如果一切顺利，三年"，他说，"如果不顺利，可能永远回不了本。"
我没有问他要不要赌这一把，因为我知道他已经决定了。
张哥跟我讲了西伯利亚采矿的现实——那儿的冻土厚达 300 米，采矿前得先融冻，这个过程就需要一年。冬天气温零下 50 度，任何金属机械都会变得脆如玻璃。
所以采矿季节被压缩在 6-9 月这四个月内，然后工人和设备必须全部撤出来，否则就会被冻死、冻坏。一个小零件坏了，可能就要等一整个冬天才能修好。
西伯利亚冬季导致开工率严重不足
"建设成本会有多高？"我问。
"最初估算几个亿人民币，最后可能要翻倍"，他说，"但俄罗斯人有动力卖，他们急需外汇；我们有动力买，高金价让投资变得合理。"
"金价要是跌呢？"
"那就赔"，他说得很直白。
张哥现在还在莫斯科跟俄罗斯人谈，我不知道最后什么结果，但我知道，像他这样的中国商人有很多。
他们就是在赌，赌金价、赌自己的眼光、赌这个世界不会突然改变。
我所见过的失败者
但这波采金热潮中，失败的故事和成功的一样多。
我见过一个巴西商人，他在 2021 年投了 100 万美元进来。他做了详细的地质评估，对收益计算很有信心。他预计两年内能回本。
六个月后他找我抱怨，说实际的砂金品位远低于预期。地质报告的品位往往来自精选样本，但真实河床的平均品位要低一半。
实际品味如何，很大程度也是在赌
（图：s 砂金片，壹图网）▼
一年后，他关了矿，走了。我听说他损失了大概 40 万美元。
还有一个印尼商人，他带了几台机器来采金。但他没有跟当地势力打好关系。在秘鲁和厄瓜多尔边界这种混乱地区，你的机器可能被"借走"。他报了警，警察说管不了。于是他只好放弃了。
还有一些投资者，纯粹想赚快钱。他们从城市来，看了一眼我的采矿点，就觉得看懂了，投了钱。三个月后金价有波动，他们吓得要求立即撤资。结果金价已经跌了，他们损失了 20 多个百分点。
我工地上有个小李，他在我这儿采了两年金，赚到了一点钱。他决定扩大规模，去借钱买更多设备，雇更多人。然后金价跌了，利润从 30% 缩到 5%。他撑不住，卖掉所有设备，回到小镇上做了一份底层员工的工作。
我问过他："你后悔不后悔？"
"后悔什么"，他说，"我就是想多赚一点，结果反倒赔了，这就是赌博。"
他说得没错。这就是赌博。
金价还能继续涨吗？
这个问题我经常思考。官方说法是多元化储备、对冲风险。但我觉得真实的原因是，各国都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。
俄罗斯的美元外汇被冻结了，这让大家都看明白了，美元不是铁板钉钉的。中国在持续增加黄金储备，印度、土耳其、沙特也都在加仓。
大家都知道，真正的大买家是谁
（图：china.gold.org）▼
这种官方需求形成了某种心理保障，只要央行还在购金，市场参与者就相信金价不会暴跌。金价可以在 3700 到 4200 之间波动，但不太可能跌破 3000。
每当听到某个央行在买金，我的工人们的眼睛就闪闪发亮。他们知道，这意味着他们的活儿还能继续。
里卡多有一次对我说："老板，你听，又有央行买金。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。"
我当时没有回答他。我知道他想要这个答案，但我给不了他这样的保证。
我认为这波采金热潮大概还能维持三到五年，理由是金价维持在 3500 以上的概率很高。美联储不太可能回到极低利率，地缘政治冲突没有解决迹象，央行还会继续购金。这些都是支撑金价稳定在高位的因素。
黄金价格增长的大趋势短期内似乎不会改变
（图：china.gold.org，横屏查看）▼
但没什么是永恒的，早晚有一天金价会回调。一旦发生，90% 的新进来的人都会亏损。我见过 2015-2020 年的那轮死亡，那会儿整个采矿业陷入了长期萧条。
要是再来一次，会更惨，因为这次进来的人更多，期望更高，甚至有些人可能会走极端。
所以，我对好奇且想来采金的人有以下几点建议：
第一，永远别相信你的成本估计，它会比你想的高。
第二，永远别相信地质报告的品位，实际品位往往低一半。
第三，砂金采矿是短期博弈，你要在高金价时尽可能多地挖，然后在金价下跌前全部卖掉。
第四，政治风险是真实的，采矿许可或许朝令夕改。在南美和非洲，这种事随时可能发生。
第五，离开的时候要果断，不要等到最后一刻才逃。
现在是 12 月，我站在河边，看着旱季的云层在山上堆积。再过两个月，雨季会来临，河水会涨，采矿范围会被淹。我得在那之前尽可能多地采集。
我的工人们正在争分夺秒地工作，因为他们都知道，这是最后的赚钱季节。
采矿是个辛苦活，趁着还能挖，再多挖一些
（图：哥伦比亚金矿，壹图网）▼
很快我们就会看到这一轮复兴的真正成果。也许金价会继续创新高，也许会跌，也许某个地缘政治事件会改变一切。
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我会继续挖。直到什么时候？直到我觉得不值得了。
金子的诱惑是永恒的，改变的只是金价，和由此带来的所有可能性。而我，就在这些可能性中间，继续挥动着我的设备。
金是极度稀缺资源
那中国的黄金储量是否足够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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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，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
封面：shutterstoc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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